有朋自四方來/印尼
阿妹深深感受到家鄉小朋友失學的痛苦,教育夢在阿妹的心裡植下種子,她的遊歷換工是想要回鄉辦學,做更多的嘗試……
跟阿妹見面的那個下午,春天的感覺還在,台北涼意已淡。我去她看護的人家看她,一見面她就告訴我,要準備離開台灣了,去加拿大做廠工。
同鄉姊妹被詐騙
上警局討回公道
「我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太久。」管不了我的瞠目結舌,她輕輕地說:「多賺一點錢,給兒子存教育費,也可以早點回家鄉多做一點事。」
與阿妹認識是一年前,新店的一個小公園裡。那時,一個印尼同鄉「安娜」(後得知為假名)利用了人性中的「貪小便宜」、「同情心」、「依賴感」、「人不親土親」,哄騙其他同鄉把薪水拿出來協助「救(安娜家人生病的)急」、「買便宜科技產品」、「委託匯款回家鄉」等事務。
舌粲蓮花地把錢弄到手後,撲通一聲都沒聽到,錢與安娜一同人間蒸發,再也追不回來。
許多印尼看護聚在一起時而破口大罵,時而惶然無助,詛咒與淚水齊飛。雖然都已在台灣工作很久,下一步應該怎麼做,卻沒人拿個主意。
阿妹並不在受騙行列中。相對於其他熱心單純的朋友,她一直對嘴甜人巧的安娜存有戒心,直覺必定有詐。
當時,做為台灣人的我無意間碰上這起事端,第一個反應便是報警去,主持公道是人民保母的事吧!
然而,受騙的印尼看護們不像我那樣理所當然地做出直覺反應,當我提出去警局報案,給犯罪者一個警醒的想法,她們不作聲也不行動。
是啊!即使「警察」的形象理應要是人民保母,警察局理應是伸張正義的公堂,但受騙的這些異鄉朋友對於自己居然要跑去找警察這件事,心情完全無法放鬆。
於是,真的是每一次,只要央求受害者之一隨我一起去做筆錄,這些可以隻身離鄉背井、刻苦奮鬥面不改色的巾幗英雄,登時連一條馬路之遙,都跨不過去。
而事不關己的阿妹馬上站了出來。她連珠炮地一邊大聲斥責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朋友們,一邊慨然允諾陪我走一遭。於是,連續幾個月,跟詐騙案件最不相關的台灣人與印尼人就這樣聯袂上了警局幾趟,體驗了一場衙門裡的世界。
有天分又夠努力
國台英語都輪轉
說來慚愧,案子報了、法庭也上了、「安娜」也禁止出境了。但一年過去,音訊全無,安娜消失在人間,帶著許多同鄉姊妹的血汗錢,說不定還在台灣哪一個角落繼續過著行騙人生。
身為台灣友人,已經沒辦法做得更多。但走出衙門,意外讓我撿到了一個印尼好朋友。
阿妹略長我幾歲,在印尼老家有個活蹦亂跳的兒子,是阿妹的媽媽在照顧。
而阿妹的丈夫呢,早已因為妻子長期在海外打工而「琵琶別抱」。兩人拖著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,對這些女性海外工作者來說是常態,但畢竟不是體面的事,阿妹並不願意多說。
最讓阿妹滔滔不絕的,還是兒子。阿妹總會把兒子寄來的信與照片大方與朋友分享,讓朋友們知道這個小朋友拿著媽媽打工、當看護的辛苦薪水讀書,一點也不浪費,書念得好,還三不五時與媽媽通信,讓媽媽感到窩心。
在台灣,阿妹貼身照顧一個又一個老人家,陪老人家走一段人生道路,自己也在這段旅途中練就了國、台、英語三聲道的好功夫,說起台語甚至比我更輪轉、更能準確表達意思。謝謝阿妹的天分與努力,溝通起來,我們總能三種語言重複確認彼此想要說的話,交換台灣生活甘苦。
雖然習慣台灣生活,阿妹說,她還是在找機會,想要賺更多的錢,有這個願望,已經不只是為了自己的家人。
「在三年回一次印尼,等待再來台灣的時候,我會在家鄉當老師,教小朋友讀書。」短暫的教師生活中,阿妹深深感受到家鄉小朋友失學的痛苦、印尼教育資源的城鄉差距,教育夢在阿妹的心裡植下種子,她的遊歷換工是想要回鄉辦學,做更多的嘗試。
與阿妹通了消息,她已習慣了加拿大的溫帶生活,努力存錢中。
這個勇闖天涯的小女子,有著不獨親其親、不獨子其子的心胸。僅以此文遙寄我的思念與祝福。
●作家小檔案:白宜君
金門爸爸、馬祖媽媽,成長於新竹眷村,曾工作於泰緬邊境,目前在台北媒體界與文字共生。笑口常開,但心事重重,熱中運動,但身體不好。常打抱不平、發出不平之鳴,但每次學習與成長最多的,總是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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