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Morayeel (!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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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[講古] 哥吉拉反核？淺談60年來哥吉拉與核的關係
時間Sun May 25 14:37:15 20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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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goo.gl/bAiHHu 現在就算不看哥吉拉的人，也該從雨後春筍般的簡介中以為，因美國氫彈試爆誕生的 突變恐龍哥吉拉，是日本人反核的象徵。不過哥吉拉與「核」的淵源，從來都不只一個 「反」字就可以講完的。
隱身的美國核能 1954年比基尼環礁氫彈試爆造成「第五福龍丸」的慘劇與哥吉拉的誕生，最近眾多關於 哥吉拉的介紹都會提到。但在《哥吉拉》中，這個事件是怎麼呈現的？仔細聆聽山根 博士在片中針對哥吉拉出現做的報告，首先會發現，幕後元兇消失了。確實發生了氫彈 試爆，可是是誰投下的，一個字都沒有提到。這場試爆將原本安居在海底的哥吉拉趕出 了棲息地，迫使牠開始攻擊漁船、毀壞大戶島的漁村、破壞鐵道，一步步接近日本的 核心都市東京。 然而，哥吉拉在片中從未被徹底視為惡者。山根博士在片中有一句名言：「與其想著 怎麼殺死牠，不如先想想牠是怎麼活下來的。」對於同樣經歷過核彈攻擊而倖存的日本 而言，哥吉拉是同病相憐的怪獸，卻也是弱弱相殘的破壞者，更一樣是在災難中重生的 奇蹟，而非日後許多人口中的「突變怪獸」。將哥吉拉殺死在片中是一場悲劇── 理解科學危險性的芹澤博士只能自我犧牲，理解哥吉拉價值的山根博士只能眼睜睜看牠 死在面前，對男女主角及更多東京的受害者而言，也只能稱做一場慘勝。事件的元兇， 從來沒有出現在電影中。 第一部《哥吉拉》展現了核彈造成的陰影與悲劇，但日本的核能發電也起始於同一年， 中曾根康弘等人向國會提出核能研究開發預算。1955年，哥吉拉大賣後立刻拍出了續集 《哥吉拉的逆襲》，立刻撇開了前作沉重的議題，展開激烈的怪獸對決，兩頭巨獸壓潰 大阪城更是經典場景。同年，日本就有了《原子力基本法》，開始一步步在美國的引導 下進行「和平」的核能發展。
原子怪獸的繼承者 哥吉拉快速拍完兩部電影後有8年沒有新作，但實際的情況是，在特攝電影上大有斬獲 的東寶正朝各種新題材放射光芒。1956年，第一部彩色怪獸片《空之大怪獸拉頓》上映， 但牠仍然稱不上「突變」，而是像哥吉拉的誕生一樣隱晦曖昧──牠是受核實驗與火山 活動雙重加溫而復活的，古代翼龍的「變異」。反倒是1957年的科幻電影「地球防衛軍」 中，就有一群明示因核戰自毀家園的宇宙浪人，企圖在日本奪取土地和女人，卻被地球 人團結擊退，只能繼續在宇宙中流浪。 真正因核能而突變的角色，是1958年的《美女與液體怪人》。那是一部情色與恐怖兼具 的科幻電影。這一次，東寶的特攝電影才終於說出「放射能讓生物液體化，進而吞食 其他生物」這樣的突變故事。 1961年，《魔斯拉》和《世界大戰爭》同時上映。後者反映了冷戰時期美蘇以核彈互相 毀滅的恐慌想像，但前者卻企圖在貼近事實的背景中，淨化哥吉拉的陰影。同樣是船難 的開場，科學家卻發現這些漂流到核試爆島嶼上的獲救船員，身上居然沒有一點輻射 污染，而船員則透露了島上有某種神祕力量能夠化解輻射。而這部片終於把矛頭稍稍指 向了美國，片中在島上進行試爆的是一個叫羅利西卡（俄羅斯+美國）的虛擬外國，還有 後來把小美人抓去日本，造成日本陷入大災難的惡角納爾遜，也來自這個頗有紐約 混舊金山風格的國家。 不過美國依舊是個沒被提及的名字，即便在下一年的作品中，來自美國的怪獸已堂堂 登場。《金剛對哥吉拉》，貨真價實地把好萊塢最知名的怪獸金剛拉到日本與哥吉拉 對決，而這部片也決定了哥吉拉的一個關鍵特質──在第一部全彩的電影中，哥吉拉 決定了他的光芒是藍色的。 在故事的開場，核子動力潛艇發現北極海出現了異常的高溫，而冰山上浮現了詭異的 藍色光芒。科學家觀察後判定那是「切連可夫輻射」，是原子爐裡才會出現的光芒。 哥吉拉隨即在冰山中復活，在與金剛短兵相接時，更第一次噴出了同樣的藍色火焰。 在這部彷彿摔角秀的電影中，哥吉拉逐漸完成了從恐怖災難到大眾娛樂的形象轉變， 也讓自己的象徵從核彈變成了反應爐。或許，這也代表日本人對於「核」意象的轉變吧。 漸漸地，哥吉拉以越來越擬人、親和的形象，成為東寶特攝的主角，原本關於「核」 的題材，在其他幾部特攝電影中仍依稀可見。例如1963年變身怪人電影的巔峰 《馬坦哥》，一行人流落到核實驗後的荒島上，被突變怪人所包圍，但劇情著重在人如 何被恐懼與誘惑所吞噬；又或者像1964年的《宇宙大怪獸奪國拉》，是散布空中的放射 性物質促使單細胞生物變成在空中飄浮的五百公尺巨獸，但這基本上是一部以怪獸片為 包裝的寶石大盜電影，放射能只不過是怪獸之所以成為怪獸的口頭禪罷了。 只有在1965年的《科學怪人對地底怪獸》，才再一次觸及了從哥吉拉以後便鮮少提及的 主題──如何去看待從核彈下倖存的生命，而且這次他還有些許人的面貌與良知？更重 要的是，這次的故事終於直接觸及了廣島，一顆由納粹移交給大日本帝國的不死人心臟， 在原子彈落下後便消失無蹤；直到15年後，神秘的野生兒出現在廣島，片中的角色依舊 猶豫於到底是要保護，還是要為了生命財產的損失而撲殺他。這部作品承接了《哥吉拉》 最為嚴肅的意涵，以及20年來東寶特攝技巧的精華，堪稱是東寶特攝黃金時期的頂峰 之作。 可惜隨著電視的興起，怪獸電影也逐漸開始走下坡，哥吉拉系列為了生存也逐漸失去了 更多獸性，不僅當起了爸爸，在《怪獸總進擊》中更和諸多怪獸一起被豢養在島嶼上， 接連被外星人和地球人任意控制擺佈。結局是地球人終於奪回了怪獸的控制權，擊退了 外星人和三頭龍基多拉，地球怪獸在20世紀的尾聲，終於能以屈辱的狀態和人類和平共 處。 1970年隨著「特攝之神」圓谷英二逝世，東寶特攝班底四散，不要說嚴肅的討論，連拍 攝怪獸片都有困難。但就在這樣的絕境中，反而誕生了《哥吉拉對黑多拉》這部奇作。 黑多拉是新一代的哥吉拉，誕生於海中的污染物，像一坨會走路的污泥，吸飽了工廠的 有害廢氣，還會邊飛邊噴腐蝕性氣體，殺害上百萬人並把整個富士山週邊變成一片陰森 森的荒原。反而是哥吉拉的放射能火炎在這片中成了救世主──可以把海上的垃圾燒毀， 可以替消滅黑多拉的科學武器充能，甚至可以在黑多拉飛行逃脫的時候變成逆噴射動力， 讓哥吉拉倒著飛天追擊黑多拉，就像人們想像未來核子反應爐可以推動汽車引擎、飛機 引擎或是一切的引擎一樣萬能。
1980年代：核彈頭與核電廠 然而那之後哥吉拉也只能繼續低迷，甚至在1973年的《哥吉拉對美加洛》中，因氫彈試 爆而嚴重受害的海底王國反而成了惡角，他們派出神獸美加洛向人類復仇，反而同是氫 彈的受害者哥吉拉，聯手人類製造的機器人傑特傑格一同擊退美加洛和外星怪獸的聯軍。 直到1984年，哥吉拉終於在冷戰的末期回歸了。在這部《哥吉拉》中，哥吉拉攻擊蘇聯 潛艇導致互不信任的美蘇瀕臨核戰邊緣，一方誤射的核彈頭又導致另一方被迫以核彈頭 阻止，結果卻是讓好不容易被日本暫時擊倒的哥吉拉再次醒來。但當核彈成為恐懼的 標的時，核能電廠卻成了乾淨的能源。哥吉拉有史以來第一次以反應爐心內的燃料為食， 也能「負責任」地讓破壞殆盡的核電廠毫無放射能殘留。 不過這樣的神話在1986年的車諾比核災後被打破了。即便是遠在東方的日本，都曾經在 事件後忽然在高空中偵測到原因不明的高放射量。於是在1989年，清理核污成了 《哥吉拉對碧奧蘭蒂》的主軸。哥吉拉的細胞，反過來被拿來研究製造抗核能菌，用來 吃掉哥吉拉體內那個大反應爐裡的放射物質。 能夠自由操縱「核」的生命力，成為各國的爭奪目標。在《哥吉拉對碧奧蘭蒂》裡， 先是日本、美國與某阿拉伯國家在毀壞的新宿秘密爭奪哥吉拉細胞，接著美國又秘密炸 毀某阿拉伯國家的實驗設施，以避免他們藉著哥吉拉細胞成功培養抗旱小麥，而擺脫美 國的控制。（也可以說，現在我們當憤青才逐漸知道的「美國行徑」，其實在小時候的 怪獸片就已經演過了）。 而在1991年的《哥吉拉對王者基多拉》中，核彈試爆、核能污染更徹底變成戰略武器── 操縱時光機的未來人（以外型而言，其實就是美國人和俄羅斯人），藉著將不同的動物 移出、移入歷史上的氫彈試爆現場，而從歷史中消滅掉威脅他們的哥吉拉，並替換為 他們所能控制的王者基多拉，而日本人抵抗的方式，居然是帶著核彈前往哥吉拉前身 「哥吉拉龍」被移去的地方，重新以核彈讓哥吉拉龍突變成哥吉拉。（這才是哥吉拉第 一次設定為「核彈下突變的恐龍」，可能因為1990年代哥吉拉特別容易在台灣看到， 而成為一般人對哥吉拉的普遍印象。） 這個時候的哥吉拉，已不再是核武的警示，而成了核武本身。而那場在北海道進行的， 哥吉拉與王者基多拉的大對決，更像是兩個擁有核武的國家之間進行的代理戰鬥。不過 隨著哥吉拉系列再度以親子票房為目標，「核」的議題再度被移除，直到1995年，為了 迎接好萊塢哥吉拉而上映的完結篇《哥吉拉對迪斯托洛伊亞》，哥吉拉不僅死了，而且 是徹底以核能的姿態死去。 因為自然環境的異常變異，導致哥吉拉體內的核反應器官失控，讓哥吉拉發著灼熱半燃 的紅光與大量的水蒸汽現身。這次的哥吉拉同時展現兩種「核」的破壞力，科學家先是 預測毫無抑制的哥吉拉將產生史上最大威力的核彈爆發，但在超科學兵器的冷卻後， 轉為逐漸升高溫度直到「爐心熔潰」的局面，一邊融化並拖著整個灼熱的東京一起沉向 地底。 在哥吉拉壯烈昇華後，《酷斯拉》便登場了。只是，美國人一如1954年的日本人， 迴避了哥吉拉的源頭──也就是他們自己──而把責任丟給了核彈的後進者法國。於是 酷斯拉成了法國的責任，卻得靠美國人的同心協力──電視主播、計程車與飛彈── 才能收拾殘局。這部喜劇災難片除了娛樂，並沒有什麼要說的，但很不幸地，就先不提哥吉拉的嚴肅性 好了，連哥吉拉的娛樂風格都沒有。 往後日本再接手的哥吉拉也一樣，以「核」而言沒甚麼好談的，甚至多數片子連我們期 待看哥吉拉的那種「風味」也沒了，唯一一部企圖導入主題的《哥吉拉 魔斯拉 王者基 多拉 大怪獸總攻擊》，卻把哥吉拉定位為某種「太平洋戰爭死者的怨念」，而得由日本 傳統的「護國三聖獸」來擊倒。可是，什麼是太平洋戰爭死者留下來對日本的怨念？ 是不甘心失敗？還是不願被遺忘？還是覺得自己白白犧牲？還是對日本發動戰爭的怨恨？ 而「護國三聖獸」又是要保護日本的什麼？即便這部片可說是日本在《酷斯拉》之後水 準最突出的哥吉拉電影，但我始終對這片保有一絲懷疑與距離。 而時間仍持續地前進。世界從震驚於核彈的威力，到擁抱核彈的威力，再到擔心核武毀 滅地球；人們從相信核能可以解決一切，到擔心核電廠事故污染地球，到擔心暖化毀滅 地球而擁抱核能，到福島後再度擔心核電廠事故污染地球......而哥吉拉，這個來自核 武、與核能同生的電影怪獸，也再度推出了全新的好萊塢版。就如前篇 所言，這部片充滿了各種呼喚過往哥吉拉與怪獸電影的喊聲，令死忠影迷熱血沸騰。 但若以「核」這個貫穿哥吉拉的主題來看待這部新作，我卻覺得牠並不像人們所說的， 對核能做出多少反省。 電影中是有核電廠事故和廢棄的都市，但電影卻更想告訴你，自然才是最強大的力量， 自然能夠平衡一切，包括人類犯下的錯誤的力量；所以只要怪獸存在，放射能就不存在 了，而美蘇的大量的氫彈試爆競賽，也有了比惡性競爭好一些且殺傷力較輕的目的── 消滅哥吉拉，雖然也可以說同樣是對未知的恐懼。 只有芹澤博士比較直接地表達了不願再有下一個廣島的意念，但那放在現在卻顯得有些 矯情。畢竟哥吉拉真正精彩的回應，都是針對當下的「核」，像是1954年落塵下的日本 人，1971年的公害，1984年美蘇互射的彈道飛彈，1989年的核災污染......2014年迴避 了福島而談起廣島，實在是有點避重就輕的感覺啊。我依舊覺得這部《哥吉拉》相當好 看；只是說，若從哥吉拉與「核」共同走過的60年來說，這部片就也如導演或宣傳所言， 是一部自然災難片，核能議題一如片中的放射能，大部分時間都被怪獸吸得乾乾淨淨， 彷彿不存在一樣。 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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